上海知青刘自健因为喝了一口脏水,住了七天院,差点丢了命。
出院后他和哥们黄海洋拿着五四式冲锋枪找工作组长算账,千钧一发的时刻,大队支书现身……
(以下内容由知青回忆整理,文中人物系化名。)
刘自健是上海知青,插队到黑龙江爱辉县某大队,他在这里生活了五年,生活简单而无聊,无非是种小麦、收小麦。
年的小麦长得很好,大家明白丰年到了。挨近开镰的时候,村里人自发调动起来,有人打扫晒麦场,有人修理扬麦机,连康拜因也拾掇好了,就等一声令下,大家立马干活。
然而,天有不测风云,就在即将开镰的节骨眼,下雨了。
大雨一连下了两天,麦地里灌满了水,不少麦子倒伏。麦收工作组组长叫张林山,是从县里派到刘自健他们生产队的,他担心麦收任务失败,就逼着大伙把康拜因开进地里。
“到处都是泥塘子,康拜因进不去啊!”有人提醒。
“找两台拖拉机,把康拜因牵引进麦田。”张林山命令。
还没等进麦田,康拜因和拖拉机全部陷进了泥潭,不管司机踩多大油门,机器只干吼,就是不走。
麦收无法进行,知青们落得清闲,他们在宿舍里看书、喝酒,打闹玩乐,希望大雨永远别停,最好下一年,那大家就能休息一年。
刘自健他们下乡五年多了,有门路的要么上学走了,要么招工离开了,只剩下他们这上百个“钉子户”知青在这里“战天斗地”,他们迷茫、苦闷,又不甘心,所以对收麦子这样的工作都有抵触情绪。
又过了几天,天气还是没有好转,麦收工作组组长张林山忍不住了,冲进大队广播室,用大喇叭广播:“我们要发扬‘人定胜天’的精神,发扬‘小镰刀精神’,没有康拜因,劳动人民用小镰刀一样收小麦!”
知青们只能拿起镰刀,不情愿地钻进麦田。手工割麦不是不行,可问题是麦田里有积水,太阳出来后,阳光一照,整个麦地氤氤氲氲,就像大蒸笼,人在里面一口气都透不过来。
知青们累得全身酸痛,一回宿舍刚躺下就能睡着。睡不了多久,张林山的声音又会从广播里传出来,督促知青们出工。
每天早上,张林山的声音一响,知青们脑子就像挨了重重一锤,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,但理智还是强迫疲惫的身体往麦地里走。
刘自健干了两天,脸颊都累得扣了窝,身体困乏到了极限。中午烈日当空,他的嗓子干渴不已,就像吞了一口沙子,整个嘴里连个唾沫星子都挤不出来。
熬到了休息时刻,他背靠在麦垛上,盼着送水的马车赶紧来,等了很久,马车的影子都没有。
刘自健因为缺水而进入了恍惚状态,他一低头,看到身旁有一汪积水,顾不上卫生,趴下就喝,刚吞下两口,土腥味就涌了上来,嗓子眼似乎有很多虫子在爬,肚子里沉甸甸的,感觉有个秤砣。
“呕…”
他从嘴里吐出几口泥汤水,不停犯着恶心。
休息时间结束,知青们又开始割麦子,刘自健刚弯下腰,就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平衡,双手不住颤抖。
不行了,不行了,刘自健心里不停地念叨着,他想要休息,不想继续割麦子了,想到这里,他举起镰刀,朝自己的手上砍去……
大队的医生给刘自健包扎好伤口,嘱咐他卧床休息,其他知青唉声叹气,都说刘自健不应该犯傻,实在干不下去了,可以跟张林山请假。
刘自健摇摇头,躺在炕上一言不发,到了晚上,他浑身发烫,发烧了。为了不影响其他人,刘自健没有喊帮忙,自己忍了一夜,天快亮的时候勉强睡着。
他刚睡着,宿舍外面的广播就响了,是张林山的声音:“知青同志们,已经四点了,今天的目标是30垧麦地。”
刘自健从床上一跃而起,他受够了张林山的声音,这个声音像紧箍咒一样折磨着每个知青,此刻他头痛欲裂,浑身发热,抄起一根木棍,冲出房门,把外面的广播砸坏了。
“我让你喊,我让你再喊!”
广播掉在地上,呜呜咽咽地响着,刘自健失声痛哭,大吼:“我受不了了!”
整个宿舍的人都纳闷,“刘自健怎么了,他不会是疯了吧?”
刘自健回到宿舍,一头栽倒,不省人事。过了一会儿,大队的赤脚医生来了,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猜测说:“可能是出血热,发烧之后产生了幻觉。”
“这是什么病?”有人问。
赤脚医生不是专业的医生,只是接受过一些医学常识训练的门外汉,只能把在课上听到的东西复述一遍:“这种病死亡率很高,跟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有关。须立刻送公社卫生院。”
“今天咱们不出工,照顾好刘自健!”发号施令的是黄海洋,他跟刘自健是哥们儿。
黄海洋这个人很仗义,在知青中有点人缘,他早就对张林山的种种行为看不下去了,这次好朋友遭了罪,他决定带头反抗。
“对,不干了!”
“罢工!”宿舍里的知青们附和道。
这时,宿舍的门被推开了,麦收工作组组长张林山出现在门口,他拉着脸,用低沉的声音说:“怎么回事?有人想罢工破坏生产吗?”
他环顾一周,发现知青们都面有愠色,又补上一句:“好啊,县里正缺典型!我今天就要抓一个。谁带的头,站出来!”
张林山靠近炕沿,扫了一眼躺着的刘自健,冷哼一声说:“这里还有一个躺下装病的。”
“是谁带的头!是谁把广播整坏的,这是破坏,懂吗?”张林山指着土炕说,“是这个刘自健吗?”
“不是他,是我黄海洋!”黄海洋往前走了一步。
“不管是谁,有人承认就行。你跟我走!到工作组办公室去!”张林山想去拉黄海洋的胳膊。
几个男知青围拢过来,喝到:“你要干什么?”
张林山察觉到了危险,有点害怕,于是快速走出了屋,临走时撂下一句话:“刘自健、黄海洋,你们俩等着!”
知青们见赶走了“大瘟神”,欢呼雀跃,片刻之后,众人恢复冷静,开始张罗着要把刘自健送到卫生院的事。
黄海洋的意思是用马车拉人,有人不同意,“这里离卫生院将近十公里,去晚了刘自健就没了,必须用拖拉机。”
黄海洋立刻背起刘自健,直奔机库。张林山还想阻止知青们用拖拉机,赶到现场的生产大队支书老莫发话了:“人命关天,这拖拉机必须得开了。”
老莫在生产大队很有威信,张林山也不敢驳他的面子,最终,刘自健靠着拖拉机的速度,捡回了一条命。
一星期后,刘自健脱离了危险,能下地走路了。他跟来探望的黄海洋在卫生院外散步,黄海洋说:“‘小镰刀’还在继续,张林山不会饶了知青,尤其是你。”
“我怎么了?”刘自健问。
“他扬言说,等你从卫生院回来,拿你自伤手指的事当罢工的典型,要开个批判会。”
刘自健啐了一口,骂了两句,一个胆大而又致命的计划在他心中形成了。
他小声对黄海洋说了自己的想法,黄海洋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,小声说了一句:“咱们一块干!”
当天夜里,刘自健趁护士不注意,溜出了卫生院,和黄海洋一起回到了生产队。
黄海洋是武装民兵排副排长,身上有枪柜和弹药箱钥匙,他们借着夜色掩护,潜入了武装民兵值班室,各自拿了一支五四式冲锋枪,压上子弹后,又捡了一个麻袋,直奔大队会计室。
他们知道,每天晚饭过后,张林山一定要独自去会计室看报纸。
会计室的灯亮着,刘自健在窗外瞄了一眼,确认张林山在里面,他快速闪进屋,冷冷地说:“张组长,我来了。”
张林山抬头一看是刘自健,再一看他手上的武器,顿时呆住了,结巴道:“你…你…你想干什么?”
黄海洋也进了屋,恐吓似地拉动了枪栓。
“我想干什么,你看不出来吗?”
“你…你们这是犯罪啊!”
刘自健一看眼前人不断筛糠的样子,火气瞬间就上来了,如果张林山还像平常一样又臭又硬,倒还佩服他是条好汉,没想到这人经不住吓唬,是个窝囊废。
刘自健照着张林山的脸就是一记重拳,黄海洋掏出麻袋,往张林山身上一罩,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工作组组长,居然尖叫起来。黄海洋照着麻袋飞起一脚,张林山不敢喊了,缩成一团不断颤抖。
“你听着,张林山。反正我们也活够了,今天就准备为民除害,跟你一块上路。”刘自健把枪口抵在张林山的身上。
张林山哭了起来,求饶说:“平常是我不对,我不好,得罪了你们,对不起!我家里还有老母亲,还有小孩子,你们饶了我吧!”
“我也是个知青,跟你们一样。这次挂职麦收工作组组长,只是为了能获得推荐上大学的机会,我对不起你们……”
张林山苦苦求饶,嗓子都喊哑了。
刘自健本来只想吓唬一下张林山,让他别再用“小镰刀精神”逼迫知青,没想到张林山也是个知青,这一下他收不住脾气了,“哗”一下把子弹上了膛,咬着牙说:“你跪好别动,给你留个全尸。”
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,张林山反倒不哭闹了,大彻大悟一般说:“唉,都是知青,我为了有个好表现去上大学,把你们逼上了绝路,现在死在你们枪下,也算是有始有终。”
刘自健手指勾在扳机上,迟迟没有发力,黄海洋盯着他,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你们干什么!”大队书记老莫出现在会计室门口,提高语调说:“快把枪放下,这样的玩笑能开吗?”
说完赶上一步,卸下了刘自健手里的冲锋枪,同时扶起了张林山。
老莫有急智,他说刘自健拿枪这是开玩笑,一下子就把事情的性质从犯罪变成了犯错,拯救了两个年轻的知青。
老莫批评刘自健说:“这枪是保家卫国用的,你们用来玩笑,还对准自己人,我这个支书怎么向国家交代,怎么向你们父母交代?”
刘自健和黄海洋哭了起来,张林山也默默流泪。
“莫书记,我也有错,从明天起,不用小镰刀收小麦了,再等几天让收割机下地吧。如果上面怪罪下来,我去顶着。”张林山经历生死考验,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。
老莫点点头说:“张组长,你也是知青,小刘小黄他们远离父母,千里迢迢来这里不容易,你就原谅他们了吧,也怪我没教育好他们。”
“实话实说,小刘是上海人,城里的孩子身体弱,割麦子的事干不来。我看这次出院后,就让他去学校当老师吧,张组长你看怎么样?”
老莫抓起刘自健的手,塞进了张林山的手,又拽上黄海洋的手,把三个知青的手握到了一起。
过了一会儿,刚才三个兵戎相见的知青,突然拥抱到一起,哭成了泪人。
麦收结束,生产大队获得大丰收,受到了上面的表扬,刘自健去小学当了一名老师,张林山也如愿以偿,被推荐上了大学。
三个知青因麦收而反目,结下了生死宿怨,又因麦收而和解,化解了一场恩仇,整件事有因有果,有头有尾,堪称一段酣畅淋漓的痛快冒险。
东北的黑土地从来不缺故事,这里的太阳,每天都会升起。